James从美国来中国做中学外教已经5年了，他只会用中文进行一些简单的日常会话。最初，James是在西南某省会城市一所重点公办中学做外教。去年，为了实现自己的教育理念，他辞职去了一所私立的国际学校做志愿者，从事的依然是他喜爱的英语教学。

 

　　这所学校颇具规模，招收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学生，在校生有近2000人。仅英语教学组就有20多名老师。James是学校仅有的两名外教之一。来到这所学校之前，James对新的学校充满期待。在他之前担任外教的那所重点中学，他感觉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学习英语主要都是为了应付考试，他期待国际学校会有所不同。

 

　　但他很快发现这所学校虽然冠以“国际学校”的名称，但其实和那些公立的一中、二中、三中并没有不同。他曾向校长提出来，我们既然是国际学校，是不是应该营造出更多外语学习的文化氛围，比如所有建筑、路牌应该有英文标识，建立英语角之类的，但校长不置可否。

 

　　更让James意外的是，一个办公室里虽然有多位英语老师，但他们除了跟他打个招呼外，几乎不跟他说话，也没人向他提过任何问题。他的朋友宽慰他：“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问题吧。”

 

　　老师如此，学生也差不多，很少有学生在他下课后围着他提问的，即便这些学生中还有不少人计划要出国上大学。

 

　　James非常不解：为什么很多中国人宁愿花很多钱去上各种各样的英语培训班，却不利用现成的他来提高英语口语？而且据他所知，很多英语培训机构的外教并不具备教师资质，就像一个人会说中文就可以做中文老师吗？

 

　　有一次，James问新来的小张老师：“你觉得刘老师的英语怎么样？”刘老师是这座城市数一数二的中学英语教学名师，被这所学校高薪聘请来的。小张老师说：“当然好了，她是我的偶像。”但James很认真地说：“你不要跟她学，她的英语不好。”原因是，在学校年底为欢迎外教的聚会上，刘老师代表英语教学组用英语致辞，尽管有所准备，但听起来很不流利，James还听出了一些显而易见的错误。

 

　　如果刘老师的英语都不好，那学校里哪个中国老师的英语才算好呢？小张老师想到了小李老师。小李老师是80后，她教的班级英语成绩一直在全年级排名第一。小张老师认为80后一代对英语口语的重视肯定要超过70后、60后老师。但James依然摇头。他说，尽管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小李老师迄今为止只对他说过两句话，一句是Hello，一句是Byebye。不久之前，James在校园里碰到小李老师，小李老师跟他打了招呼就要走，James正好有事想找小李老师，可是他说了一大段话后，小李老师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有事，没做任何回应，只是磕磕巴巴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James只得无奈地耸耸肩。

 

　　给学生上课需要录音，英语教科组决定组织英语老师们自己来录。James主动请缨来担任其中一个角色，但是遭到了委婉的拒绝，理由是：他说的英语很多同学都听不懂。

 

　　同样的尴尬，有不少外教都遇到过。在西南地区某职业院校执教的一些国际志愿者老师针对在校的中国老师开设了英语课，老师们非常踊跃地报名参加，最初根据老师们的英语水平开设了3个班，不久后便成了两个班，一个班，最后连一个班也没剩下几个人。一年过去了，这所学校的中国老师虽然很是为自己工作的学校有多位外教而骄傲，但大多数老师的英语会话能力并没有任何提高。有不少外教都遇到过当自己对别人表示感谢的时候，听到对方回答：“No thanks!”(编者注：错误的表达)

 

　　一位从事多年英语教学的老师认为，这既有中国人面子思想重害怕说错了丢人的因素，也和中国人学习功利性太强不无关系。表面上看，中国英语学习非常热，但那是因为学生升学要考，大学还要过级，考研究生、评职称、出国都要考英语。一旦没有了目的，很多人就失去了学习的动力。很多人都是为了考试而学，而不是为了应用而学。他自己在教学中也碰到过类似的尴尬。最初他在自己任课的班上尝试用纯英语进行教学，很快遭到了学生们的抵制。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听不懂，还有学生认为老师讲了半天，一个知识点都没有突出。“我没想到和我上初中的时候比起来，20年过去了，英语教学还是一样的模式，如果一节课没有讲多少个单词，多少个词组，多少个语法，学生就认为你这个老师上课上得不好。时间一长，不仅是学生，家长、学校都会来给你施加压力。”无奈之下，他只能调整自己的授课方式，变得越来越“中规中矩”，渐渐地，说他上课好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但他心里却很悲哀：“会不会有一天，当我成为学生心目中的好老师，却成了与来自英语国家的朋友，连日常的英语会话都无法进行的英语老师？”